第1104章顶天立地,无愧于心
“而且,万知府,做事很难,但要坏事却很容易,你要小心一些人,居中破坏你要做的事儿,特别是一些自己人。”姚光启和万文卿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就要说点真东西了。
小心自己人。
万文卿,再征服交趾后,第一任巡抚,飞黄腾达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在官场,这个人间最大的名利场打滚,首先要会人情往来,有些人有些话可以说,有些人连面都不要见。
姚光启选择见万文卿,因为他们其实都是晋党的馀脉,晋党虽然已经分崩离析,但姚光启是王崇义的女婿,而万文卿是王家屏的弟子,王崇古和王家屏都是晋党的幸存者。
他们本来就有关系,现在都在主持不同方向的商盟,日后在官场上都是助力,这的确是在拉帮结派,可这官场,自古以来,自此以后,也都是一个样儿,山头林立。
“哦?”万文卿给自己满了一杯,自己喝了一个,请姚光启好好说道说道。
“蛮夷好说,大明是天朝上国,地位崇高,而我们这些总理事,和这些蛮夷打交道,非常容易,但我们又不仅仅跟蛮夷打交道,还跟大明的商帮们打交道,买卖嘛,有买有卖。”
“和大明商帮打交道,就变得困难了起来。”姚光启尤豫了下说道:“你只要履任,遇到的第一个难题,一定是有人给你递话,让你开个方便之门,而且这人来头一定很大,你开罪不起。”
万文卿一听,眉头都拧成了疙瘩,他厉声说道:“我是朝廷命官!我在广州府,就没给人开过方便之门,谁来递话,难不成,他还能大过陛下不成!”
“我还不信了,这是大明的地界,反了他们了!”
他从监当官,一步步地爬到了知府,甚至愿意到交趾去,到现在,他连最喜欢的青楼都没去过了,这做了巡抚,居然还要看人脸色!
姚光启给万文卿满上,碰了一个,才继续说道:“来人当然大不过陛下,但是你不理,你就会遇到一些麻烦,这些麻烦不是很大,但这些个小麻烦,会不断的堆积,最后形成大麻烦,搞得你筋疲力尽,焦头烂额的同时,你还不方便去陛下那里告状。”
“因为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大事,你若是因为这些小事,就劳烦陛下,就会在陛下那几,留下一个无能的印象,一次两次,三次五次,次数多了,你自己就不会说了。”
“陛下日理万机,极其忙碌,春秋鼎盛之年,却积劳成疾以至大渐,这些小事,去叼扰陛下,于心不忍。”
“这就是我说的,做事很难,坏事却很容易,他们也不干什么出格的事儿,就不停的坏你的事儿,让你什么都办不成。”
姚光启开始分享他做环太商盟总理事的经验和教训,他在这方面,吃了不小的亏,心中苦闷,还没地方说,就跟王谦写了封信,大倒苦水。
而王谦给姚光启支了个招儿,相当好用,这也是王谦在用的办法。
攒起来,兴大狱。
姚光启正襟危坐,面色严肃的说道:“前年,吴中商帮商总刘友德,找到了我的父亲,给我递话,让我对吴中商帮照顾一二,希望这环太商盟要用的货,都从吴中商帮走,我没答应。”
“我以为他就是想多拿些海贸的份额,多赚点银子,后来我才发现,我想错了,我们吴中姚氏是大户,他们就想靠着有这层关系,坐地收租,万兄,收租这事儿,你能理解吧。”
大明的势豪们,总是这样,无论什么买卖,最后都要转向收租这一个路径去,简直是咄咄怪事。
万文卿思索了下说道:“就是说,这刘友德他连货都不想拿出来?能不能过关出海,能不能销往环太商盟各总督府,都得他点了头才行?他算什么,他说了算?”
“他只想坐地收租,你知道他给我多少?”姚光启的神情,有些嘲弄,从这抹嘲弄的神情,可以看得出一点点当初还是纨绔的影子,也只有一点点了。
万文卿好奇的问道:“多少?”
“七成。”姚光启比划了一个七,笑着说道:“他当我姚光启是个傻子吗?
我答应了他,开始的时候,他还给,过两年,就该他反过来要挟我了。”
“我纵容他,就是自绝于朝廷与陛下,如此,我就只是姚光启,而不是总理事了。”
姚光启的权力来源于皇帝的任命,来源于大明朝廷,他跟刘友德狼狈为奸,就一定会被刘友德反过来威胁,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把最粗最壮的关系砍掉,那就是自绝生路了。
“后来,他就开始明里暗里的坏商盟的事儿,事情都不算大,总之就是哪哪都不顺,我知道是谁,但也没有证据去证明。”姚光启继续讲他和刘友德之间的纠葛。
万文卿听了半天,疑惑的说道:“他一个商帮,居然敢为难你?有点太胆大包天了吧,你可是环太商盟总理事,正四品,多少人指着你吃饭呢,他不怕你报复他?”
姚光启摇头说道:“我要报复他很容易,但我不能那么做,让权力任性的结果,就是自己被权力所异化,我宁愿被他恶心,也不愿意让自己被权力异化。”
“我才是握着印把子的人,而不是印绶控制着我。”
姚光启要报复,甚至不需要明示,只要小小暗示一下,让权力小小的任性一下,立刻马上,就有无数人帮他,把刘友德办的服服帖帖,再不敢生事了,但姚光启不能暗示,也不能报复。
“明白了,君子欺之以方。”万文卿颇为感慨,姚光启有正气丶有浩然气,是君子,刘友德是小人,刘友德就摸准了姚光启是个君子,才敢如此胆大包天。
姚光启继续说道:“而且这事儿,还有我父亲的授意,你知道的,我那个父亲,多少有点拎不清,他觉得儿子做了高官,居然不肯行方便,简直是岂有此理。”
“之前,陛下发行九边边营学舍专项国债,我让他赶紧认筹,他还不听,还是王家屏给他透了点口风,他才着急忙慌的去了。”
“我父亲,又跟你的恩师王家屏,关系莫逆。”
这就是官场,但凡是留心,绕来绕去,兜兜转转,都是自己人,而最需要小心的,恰好也是自己人。
“我的恩师丶你的父亲,才是刘友德敢挑衅你的底气所在,这就是你说的,要小心自己人。”万文卿终于听懂了姚光启到底在说什么。
“有的时候,夜里我也在想,我是不是有点太不识抬举了。”姚光启看似不经意的闲聊了一句,还给万文卿满了一杯酒。
万文卿刚要回答,却忽然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感,让他打了一激灵,姚光启这话看起来不经意,但在官场厮混了这么多年,他知道,姚光启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多馀的!
回答错了,恐怕真的就错了。
万文卿也是闲聊一样的回答道:“若是答应了,那才是不识抬举。”
“你自认是文敬公的弟子,升了官,就琢磨着怎么发财,和刘友德这等人,蛇鼠一窝的话,恐怕文敬公泉下有知,也会怒不可遏,更是姑负了陛下的信任。”
“既然总要姑负,那还是姑负我的恩师,你的父亲更稳妥些。”
真正抬举姚光启,可不是姚光启他爹,也不是王家屏,姚光启当初被他爹赶出家门,就给了他五十两银子,王谦那时候,还喜欢嘲笑姚光启是姚五十。
是凌云翼,是陛下,抬举了姚光启。
姚光启的话看似不经意,但这是立场问题,一旦回答错了,恐怕日后的路,就会生出无数坎坷来。
“自古,这忠孝两难全。”姚光启揭过了这一话题。
他的确在试探万文卿,在官场上混,首先就是立场要坚定,要是连嘴上功夫都不肯做了,那才是真糊涂。
他跟万文卿喝酒,是带着圣旨来的,陛下让他考察下万文卿,看看是否合适总理事的职位。
对大明而言,交趾失而复得,真的不能再丢了,西洋商盟,同样兹事体大,陛下也要慎重的考察人选。
“这个刘友德烦不胜烦,王谦给我支了个招,让我继续如此,什么都不做,不要报复,不要打击,就当不知道,让我给刘友德攒着,攒一段时间,就行了。
姚光启笑着说道:“起初我还不明白,我怎么也是王家的女婿,他这个家主,就这么让我生受着这等委屈?”
“过了不到半年时间,这刘友德越来越大胆,他竟然无视父亲的警告,甚至无视王阁老的警告,公然开始收租了。”
攒着,兴大狱,就是王谦教给姚光启的办法,姚光启本人是势豪出身,有点当局者迷,不知道如何对付这些势豪。
显然,刘友德觉得都是自己的本事,压了强龙低头,不敢报复。
姚光启的父亲不让他收租,连王家屏都写了信,怒骂了刘友德一顿,让他收敛锋芒,否则出了事儿,没人帮他。
“老师他不知道?”万文卿仔细品了品这段话,询问王家屏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何等的角色,万文卿很了解恩师,王家屏的拿手绝活,可是装糊涂。
“王阁老是奔着金山陵园去的,他对这些具体的事情,很少过问,是不知情的。”姚光启明确的告知了万文卿,这件事和王家屏无关,王家屏想要的东西,不是银子,而是万历维新推运功臣。
到了那个地位,就真的够得着金山陵园,不想是够不着,一旦够得着,没有不想的,别说王家屏,姚光启也想死后葬入金山陵园。
“如此。”万文卿松了口气,他其实多少有点怕,如果是王家屏要求他给某些人开方便之门,他该如何自处?
姚光启继续说道:“刘友德不敢明面上收租了,他就暗地里收租,偷偷摸摸的收,这有道是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他这个行径,终于是惹了众怒。”
“今年五月,在吴中商帮的船上,发现了阿片,刘友德银铛入狱。”
欲使其灭亡,必使其疯狂,刘友德显然是有点失心疯了,姚光启不让权力任性,被刘友德看成了退让,看成了懦弱之举。
孙克弘的长子孙承志,养了一个大了他十三岁的外室,这个外室就曾经要给孙承志介绍一个发大财的契机,而这个外室要介绍的人,正是姚光启所说的刘友德。
“阿片生意是真的赚钱。”姚光启提到了最近在松江府流传的财富神话,佛得角丶自由城已经沦为了阿片中转站,像很多财富神话一样,财富的背后不是勤劳,而是数不尽的肮脏和血腥。
“在南洋,一颗一斤重的阿片球,需要一亩的罂粟田,其成本,大约就是那些购买夷奴的支出,而价格为三银一颗,运到大明两千三百银一颗,运到泰西,三千银一颗,这是何等的暴利。”
“从大明到泰西的水程,大约要五万里,而阿片运到大明腹地的价格,居然和运到泰西差不多,就是因为大明海防巡检的严防死守,运到大明腹地的价格,才会如此高昂。”
最近,松江府晏清宫的缇骑,进行了一次扩招,只招五十人,负责皇帝陛下的安保,而这次的扩招是萝下岗,限制条件只有一个,缉毒缉私牺牲的海防巡检丶墩台远侯丶英烈们的孩子们。
时至今日,负责守宫门的缇骑红盔将军,都来自这个群体,也被人们叫做羽林孤儿。
陛下把自己全家老小的性命托付给了这些羽林孤儿。
姚光启从不觉得势豪们变老实了,从他爹身上,他就能看得出来,这些势豪无时无刻不在钻空子,没有空子,也要硬钻,但势豪们真的不敢刺王杀驾了,因为做不到了,真的无法攻破羽林孤儿这道城墙。
很多羽林孤儿,甚至是陛下自己养大的。
“如果想要禁绝阿片,就必须要从源头抓起!要从罂粟田抓起,但是南洋的罂粟田,遍地都是。”万文卿认真思考之后,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西洋商盟要承担起一个责任。
阻止罂粟田在南洋的泛滥,从源头消灭,阿片可能会对大明造成的可怕危害。
人其实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勇敢,更没有自己的想象的那么有克制力,大明现在是上升趋势,一切都显得欣欣向荣,可一旦大明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近在咫尺的阿片源头,就是对大明的巨大威胁。
禁绝阿片,要从源头抓起,环太商盟不能履行这一职责,它主要针对的是太平洋沿岸,而非南洋,这需要西洋商盟,担起这副担子。
万文卿长松了口气,其实他之前入京活动,筹建西洋商盟的时候,被问到最多的问题就是:西洋商盟对大明有什么意义。
西洋丶南洋都没有多少白银,倾注政治丶经济丶乃至军事资源的意义何在。
现在姚光启这这么一说,万文卿知道,西洋商盟真的有意义,能把禁绝阿片这一共识塑造出来,就是天大的功劳了。
万文卿和姚光启聊了很久很久,等到酒足饭饱,万文卿把姚光启送上了马车,看着他离开,其实姚光启今天说了那么多,就是劝万文卿要做个大丈夫。
大丈夫做人的道理,说是说不明白的,大抵而言,就是八个字,顶天立地,无愧于心。
其实万文卿特别能理解朝廷的尤豫,在很多人眼里,他万文卿是不可靠的,是容易被腐化的,这种观念,甚至存在于座师王家屏的心里,因为他万文卿喜欢逛青楼。
这个爱好,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一个笑料,大明进士爱青楼。
王家屏还有个弟子,名叫伍惟忠,是当年和万文卿一起南下广州府的监当官,后来伍惟忠就被腐化,因为京广驰道贪腐窝案,银铛入狱,伍惟忠的例子在前,万文卿他再合适,朝廷也要尤豫一二。
次日清晨,朱翊钧召见了姚光启,每次见到姚光启,皇帝都会注意到姚光启脸上的那道疤。
“姚爱卿免礼,坐。”朱翊钧示意姚光启坐下说话,他笑着问道:“见过万文卿了?”
“回陛下,见过了。”姚光启再次慎重思索后,才开口说道:“陛下,万文卿可用,以臣和他的接触来看,他和传闻的完全不同,并不是那种容易动摇之人,臣可以从他身上,看到弘毅二字。”
弘,有远大而崇高的志向;毅,面对再大的困难也不会低头的坚持。
姚光启对万文卿的肯定,其实是一种保举,若是将来万文卿出了什么差错,他姚光启也要承担连带责任。
“人都是会变的,万文卿也在改变,年轻时候一些荒唐事,当不得真。”朱翊钧听闻姚光启推荐,也表达了自己的认同。
皇帝的认同和姚光启的理由是一样的,李佑恭人在广州,对于重大人事任命,内相的李佑恭,把万文卿在广州这些年的事儿,里里外外全都仔细查了一遍,写成了密疏,奏闻了皇帝。
万文卿在实践中,逐渐摆脱了书生意气和稚气,展现出了他弘毅的一面。
实践,就是最好的成长。
李佑恭提到了万文卿在广州府的种种作为,比如佛山铁厂的营建中的种种斗争;比如广州府还田过程中的雷厉风行;比如万文卿在推行丁亥学制中,对私塾的管理,甚至走到了朝廷的前面。
这些事儿,其实都表明了万文卿的阶级认同上,已经发生了改变,他的立场在实践中逐渐坚定,可堪重用。
朱翊钧看着姚光启说道:“陈大壮回北京了,你得空了,也回去看看,到文敬公陵寝前上柱香,当年,文敬公带你离开京师,是受了朕的旨意,才这么做的,你若是心里有恨,那就恨朕吧,不必恨文敬公。”
凌云翼当年把姚光启从京师带走,带到了密州市舶司,的的确确是皇帝的圣旨,这件事凌云翼可能没有对姚光启讲过,凌云翼可以不讲,但皇帝不能不讲。
可能,也许,姚光启心里对凌云翼有恨,恨凌云翼破坏了安稳的生活,若是真的要恨,那就恨他这个皇帝好了。
“谢陛下隆恩!”姚光启行了个大礼,凌云翼不认他这个弟子,陛下让他去上香,算是钦定了这层关系,这对姚光启而言,真的很重要。
是否有恨?姚光启没讲,他只会做,讲屁话没用,不如行动起来。
姚光启心里没有恨,只有感激,前半生他读了那么多的书,书读的也很好,可终究是差了一口气,浑浑噩噩,不知自己是谁,更不知道活着的意义何在,只有按部就班和一眼看得到头的人生。
直到离开了家,他才完成了自己的蜕变,相比较之下,姚光启更愿意清醒的活着。
姚光启奏闻了环太商盟理事会,这一年来办的几个大案要案。
这里面一个案子,引起了朱翊钧的注意,他仔细询问了姚光启其中的细节。
“也就是说,去年十月份,秘鲁总督府的首府利马,被起事的土人给攻破了,甚至连总督的夫人和儿子,都被杀死了?”朱翊钧一直以为富饶银矿因为土人叛乱造成减产,是秘鲁总督府的托词。
现在看来,好象不完全是胡说。
姚光启听陛下询问,斟酌后才回答说道:“秘鲁总督府已经夺回了首府,并且镇压了这次起事,其实起事的并不是土着,而是秘鲁总督手下一名将领作乱。”
“不是土着攻破的?”朱翊钧疑虑更深。
因为距离遥远,这些情报的真假需要分辨,姚光启也是在回松江府之前,才把这次的叛乱的前后经过结果,全都理清楚。
是总督手下叛乱,假借夷人之名,意图取而代之,只不过秘鲁总督跑得快,离开利马城后,组织了足够的力量,许诺了好处,才夺回了利马城。
朱翊钧思索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也不怕爱卿笑话,朕一直想不明白一个问题,泰西人就派了几百人,上千人,就能创建总督府,甚至能够统治的如此稳固,而不被土着推翻吗?”
“而且这些殖民者,十分残暴,富饶银矿可是银山,但他们采矿居然用汞齐法,如此草管人命,悖逆天理人伦,这些绝对少数创建的统治,居然没有被土着们推翻吗?”
“如果只是武器的问题,就不会有揭竿而起这个成语了。”
利马城被忍无可忍的土着攻破,朱翊钧可以理解,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去年十月份利马城被攻破,居然是殖民者的内让。
反倒是这些总督府居然能维持长期稳定的统治,朱翊钧完全无法理解,这些土着夷人,难道不知道反抗吗?
反抗也是死,不反抗也是死,等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那自然就要搏命了一·姚光启听到陛下的询问,立刻回答道:“陛下,黎牙实在他的《中国论》
里,其实回答了这个问题,反抗本身天然正义,即伐无道,只存在于这片土地上。”
大明人,是世界上最难统治丶最不温顺的集体,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丶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类贯穿历史的话,就是铁证。
“征服者诺曼公爵威廉,带着几千个诺曼武士,登上了英格兰本土,征服了英格兰,并且其家族成为了至今的王室,现在的圈地,就是征服行为的一种,但是英格兰人,已经认命,甚至不认为这是征服了。”姚光启讲了英格兰一段历史。
征服者威廉,在征服了英格兰后,直接没收了所有贵族的土地,并且分封给了自己的带来的武士,但英格兰人没有拼死反抗的迹象。
反抗这件事是天然正义的,只出现在了这片土地上,基于这种天然正义,才会出现乞丐皇帝开辟王朝后稳定统治两百馀年,至万历年间,依旧有资格自称天朝上国。
纵观整个世界的历史,这都是极其特殊的,所以黎牙实才会说:中国,是作为一种自然现象,永恒存在。
“为什么不反抗呢?认命了吗?”朱翊钧当然知道这些,黎牙实写的《中国论》,皇帝真的认真看过。
“陛下,对于这些土着夷人而言,他们为什么要反抗呢?”姚光启看着陛下十分真诚的说道:“这些土着夷人,压根就没有这种想法,连想都不想,自然就不会有什么行动了。”
“好吧,是朕不懂蛮夷了。”朱翊钧最终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再过多的纠结,他是大明皇帝,他要管大明人的想法,不懂夷人不是问题。
他只知道,他要这么欺负大明人,大明人真的会打进皇宫,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姚光启走后,朱翊钧宣见了万文卿。
万文卿等在西花厅,他正襟危坐,看着院子里的海棠花开的正艳,愣愣的出神,他什么都没想,就是在发呆,彻底放空了自己。
走到今天,他走了二十年,今日面圣,如果陛下授官,他就是真正走上了历史的舞台。
他从海棠花上回过神来,问了自己一个问题,这么多年,为什么要这么努力的往上爬,甚至连心里的欲望都要用理性压制。
答案很清楚也很简单,因为他是个活着的人,有些人死了,但他还活着,有些人活着,但已经死了。
人活着,总要做些有意义的事儿,才不枉来人间走这么一遭。
“万巡抚,陛下宣见。”一个小黄门疾走进了西花厅,宣见了万文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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