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跟着孙辰赶往灰塘村。
就算是村子,秦川也很少看到这么穷酸的地方,相比起来,秦家村都算得上富庶。
瓦房砖房甚至还有泥房,远处立着个小别墅,同一个地方差距还挺大。
踩了泡狗屎的齐岳悄悄在别人家门前蹭干净了,然后才跟上两人:“还有多远?”
“就到了。”孙辰指着前边屋子,“那就是我家。”
两层的楼,外边直接就是水泥,也没贴瓷砖。
红漆的木门开着,屋里的情况一览无馀。
里面也没装修,一眼就能看到餐桌跟电视,卧室就在旁边,能看到里面躺着人。
“树喜,出来!”
孙辰吆喝一声,里面慢悠悠爬起来个男人,孙树喜踩着双拖鞋出来:“爸,你回来了?”
再一瞧,秦川的装扮太显眼:“这是请来的先生?”
孙辰说:“对,快给人倒茶。诗韵呢,她在哪?”
孙树喜把茶端了过来:“还在楼上,只裹了被子,没敢收拾。”
齐岳接过茶闷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股子鱼腥味,这破茶还不如老老实实倒杯水。
他随手柄塑料杯放到一边:“总不能一直晾着,我们先上去看看。”
上了楼,发现窗帘都拉着,没让光漏进来。
地上铺着草席,上面是一卷花被子,里面卷着个人,两端分别露出惨白的脚跟糟乱的头发。
上面风扇嗡嗡嗡地转,跟猪肉摊似的驱赶苍蝇,可周围的苍蝇还是嗡嗡的,空气中是死人腐败的味道。
秦川已经习惯,齐岳皱紧眉头,想到以前在家没吃完留了三天发馊的肉汤。
秦川问:“我能先看看吗?”
孙树喜只是缩在一边,孙辰点了点头:“请吧。”
解开被子的时候被封住的臭味一下子弥散开,露出其下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眼睛瞪得极大,死死地看着前方,好象在跟人对视。
周围的人退了两步,秦川仔细打量,伸手碰了她的脸。
冷而干,死掉的人脱水,皮肉变得干瘪,要是再久一些,会象是湿过水又晒干的纸。
秦川把她的眼睛合上。
可手没放下多久,那双眼睛就再次睁开。
孙树喜叫了一声站得更远,齐岳说:“还真是邪门了。”
孙辰的腰更弯了,他表情苦涩:“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之前请的人就是被这么吓走的。秦先生,你看……”
他下意识把声音压低:“这是什么情况?”
秦川跟尸体对视,确定这就是死人的眼睛,他皱起眉头。
瞧着两人坐立不安,齐岳说:“你们请的是个 ,不是阴阳先生。”
孙辰忙说:“是,是,还是早些收敛了比较好。”
秦川把被子彻底揭开,女人的尸身一览无馀。
已经换了白色寿衣,两只手交叠放在腹部。
腹部平坦。
秦川问:“难产死的?”
孙树喜连连点头:“对的。”
看着女人痛苦的脸,秦川再问:“没去医院吧?”
孙树喜哽了一下,还是孙辰接话:“我们这地方偏远,人没那么金贵,都是叫产婆接生的。”
齐岳嘀咕:“听着就受罪。”
秦川的目光凝聚在女人肚子上:“难产……那孩子呢?”
孙辰说:“也没了,早夭的孩子不能留,装在瓦瓮里先埋了。”
秦川瞥了孙辰一眼:“你不是一直在城里打工么,怎么全是你在接话?”
孙辰目光闪躲:“树喜……树喜他死了老婆,没心思说。我回来之后听说了经过,就由我开口。”
他的语气明显没之前那么和善:“现在要紧的是先收敛了诗韵。”
秦川看着他很久,最后点了点头:“什么样大的事,也比不过死者为大。”
他放下工具箱,打发两人离开,齐岳站在楼梯口,通过楼梯间的缝隙看着他们:“不太对劲?”
秦川戴上手套,看着面前的尸体:“恩,不太对劲。”
他们检查了房间,除了常规家具,还有很多婴幼儿用品,有个拨浪鼓摆得格外显眼,应该经常被拿出来玩。
只是都用不上了。
齐岳叹了口气:“我说老川,是你有问题还是现在的世道有问题,咱们能碰到点正常的事么?”
秦川说:“谁知道呢。”
他伸手轻轻移开女尸的手,然后微微用力,按住女尸的腹部。
齐岳回头瞥了一眼:“这是在检查什么?”
“肚子。”说着,秦川已经解开了女尸的衣服。
“我草。”猝不及防,齐岳骂句脏话,看清楚之后,又骂了一句,“……我草。”
肚子上有一道蜈蚣似的长长的疤痕,能看到里面被翻动的内脏。
齐岳哆嗦着点了根烟,在满是尸臭的房间猛吸一大口:“这算什么?”
秦川稍微检查了一下:“你觉得呢?”
“保大保小的问题?”
“估摸着是。”
齐岳一口把烟给抽完了。
通过满屋的苍蝇,他大概能想到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个房间里。
女人在生孩子,里面有个红通通的家伙在蠕动,可就是出不来。
孙树喜在一边站着,听见产婆问要大还是要小。
他说要孩子。
然后产婆掏出剪刀对准肚子。
【啊——】
齐岳甚至觉得自己还能听到那凄厉的惨叫,眼皮子不由跳了跳:“这单子还干么?”
“干。”秦川已经开始穿针引线,“再怎么样,死者总要收敛的。你先出去吧。”
齐岳看着瞪大眼睛的女尸:“不用我盯着么,看着真邪乎。”
秦川说:“没事的。我干活的时候不习惯旁边有人看着,而且也有要你出去做的事。”
“说呗。”
“去找那个产婆,问问当时的事。多半不愿意直说,你的眼力见,察言观色应该能看出点东西。”
“行。”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苍蝇还在嗡嗡地飞。
人活着才是人,死了就是一团烂肉,置之不理就会发臭会招苍蝇,不变成鬼的话,人死了都是一样的。
敛尸让人有尊严地走完最后一遭。
秦川剪去已经腐烂的肉,再小心地将伤口缝合,针线一点点把已经发软的肉缝在一起。
而后是更下方。
难产留下了相当狰狞的伤口,甚至还有徒手撕扯的痕迹。
秦川顿了一下。
换了小剪刀剪掉烂肉,开始缓慢而细致的修复。
过程相当漫长,等秦川再次抬头的时候,他脸上流着细密的汗。
秦川试着合上女尸的眼睛,可那双痛苦的眼睛依旧睁得滚圆。
秦川长久地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