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玉在似乎永不间断的应酬中注意到了秦川的异样，她没有看秦川，只是用他能听到的声音说着：“秦川，不要再东张西望了，你应该明白这样的举动很不体面吧？”

秦川当然知道这些上层人的潜规则，他从不曾参与其中，但他经手过不知道多少衣着光鲜的人。

江怀玉继续说着：“不干净的东西……呵，你要是真有这种傻想法，就自己去找吧，不要在我的身边碍眼。记住，你是我带进来的人，别闹出什么乱子丢了我的脸。”

秦川稍微有些惊讶，但江怀玉已经走远，他没有跟上去。

对江怀玉这样的人来说，这已经是相当大的纵容了。

秦川默默退到视野开阔的角落环视四周。

水晶吊灯照亮中央局域，人群熙攘。

衣着光鲜的宾客们三五成群，手持酒杯，低声谈笑或高声寒喧。

边缘设有长桌摆放精致点心和酒水，侍者穿梭其中提供服务。

几条信道分别通往露台和休息室，江怀玉应该原本就计划让他待在休息室里，带他上来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

场中没有异样，秦川瞅准有人走去休息室的时候，默默跟了过去。

休息室相当宽敞，分了很多房间，都笼罩在一种与外面宴会厅截然不同的静谧中。

走廊向深处延伸，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雕花木门。

地毯厚实得吸走了所有脚步声，人们往来都安静无声。

为了安全，秦川跟着人群，可是众目睽睽，他又没办法大张旗鼓地调查。

他皱眉观察的时候，突然听到骤然变得明快的音乐声。

身侧的门一扇扇打开，正在其中休息的人们走向大厅，参加正式开始的宴会。

秦川原本也打算走，突然注意到身旁走过一个人，他好象有些紧张似的，走路都有些僵硬。

秦川凝视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身上一凉。

这跟他之前通过窗子看到的剪影一模一样。

同样注意到这个身影的人比秦川更多，他们没有半点害怕，也不见取笑，纷纷迎了上去。

“王公子，我就说怎么在外面老是见不到你，原来是在房间里休息啊。”

“哈哈。”他干巴巴地笑着，“我第一次见这么多的人，有点紧张。”

“王总都给你安排好了，能在这里见面的都是你的朋友，没什么好紧张的。有什么担心的就和我说，我帮你解决。”

这就是王垦，这场宴会实际上的主角。

他们如此热情，男人的脚步只是有点僵硬，象是紧张过头了。

秦川忍不住微微皱眉，是他想多了么？

不管怎样，还是没有落单，先跟着人群离开。

外面，王英龙已经到了会厅中央，他举着酒杯朝众人致意，目光和每一个人都有所接触，好象他真的跟所有人都是朋友。

看到王垦的身影，他笑容更盛：“小土，快过来快过来，爷爷给朋友们啊，好好介绍介绍你。”

王垦有些僵硬地走了过去。

看着他的步伐，王英龙眼中有一闪而逝的不悦，但很快就掩盖过去：“嘿嘿，就说你内向，不过是人多了一点，有什么好紧张的。”

他把王垦拉到身边，向众人介绍：“这是我的孙子王垦，我家里就这么一根独苗。这大喜的日子，就给大家看看我大好的孙子……”

王英龙说话很周到，既不倚老卖老，也没压了王垦的面子，让他矮了气势，人们笑着鼓掌，不知几分真情实意。

秦川却注意到，说道“独苗”的时候，王垦僵硬的表情才有一点变化。

他观察着王垦的表现，却有个人凑了过来，低声说着：“看来你没有找到你说的不干净的东西啊。”

来人正是江怀玉。

她继续低声说道：“老爷子讲完话再问过安之后，你跟我去休息室再把妆补一补。”

江怀玉的妆容还是精致到象是个人偶，只不过她的性子就这样，秦川不置可否。

之后的过程很顺利，秦川也怀疑是不是他真的多虑了。

见礼的过程很简单，跟王英龙问好，然后再和王垦握个手点个头，就算是结束了。

真要还有什么别的话，就要到场外去说了。

江怀玉在这些人里算不得出众，也只能耐心等待，如果在这里的是她的父亲或者兄弟，应该会是另一番待遇。

江家重男轻女不算什么太隐秘的事情。

心中如何想不得而知，起码面上江怀玉还是那副笑容，她跟着秦川去见礼，礼节没有半点问题。

看着她跟王垦握手，秦川心念一动，也跟着她身后伸出手。

今晚第一次，江怀玉没忍住皱起眉头，但很快就收拾好表情。

和王垦握手的秦川的内心已经惊涛骇浪。

刚刚他在心中默念造油术，没有在王垦的身上看到哪怕一丁点的欲望。

不是如来老庄那样的圣人，谁有这样的修养？

不管面前的是什么东西，它绝对不可能是人！

秦川表面上还是露着微笑，他不动声色地松开手告退。

正好，任由江怀玉拉着他退场到了休息室。

这个时间点正是大家交流的热点，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江怀玉直勾勾地看着秦川：“你很有分寸——起码以前我一直这么觉得。你刚刚是在干什么，急着去讨好王垦吗？”

秦川说：“王垦有问题。我之前说的不干净的东西就是他。”

江怀玉气到失笑：“你把我当傻子吗？”

秦川突然按住她的肩膀，肢体接触的瞬间，他看清了江怀玉的情绪。

愤怒，惊愕，失望，酸楚……

酸楚？

秦川愣了一下，也就想清楚了。

她在重男轻女的环境中长大，招揽过许多人，最后又被兄弟们挖走，大概在刚刚，也觉得秦川是要巴结别人而走。

精致妆容的伪装下，她需要的是认可和支持。

为了避免纠缠下去，秦川迅速整理着措辞：“我不打算讨好他，你是个好老板，也是我现在为止见过最好的老板，这里的人连你半点都比不上。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我不希望你出事。如果你愿意相信，就先和我离开吧。”

迎着秦川真诚的眼神，江怀玉竟然下意识移开视线，反应过来之后马上重新对视：“这是拍马屁吗，你从哪学的这套？”

“不过既然是我带你上来的，我就会给你信任。出去之后你再跟我解释清楚，如果是当了之后用的江湖骗术，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秦川点了点头。

两个人刚要离开，突然间脚底下晃了一下，秦川伸手扶住江怀玉。

听到有人议论：“船怎么开了？”

通过窗户。

江岸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