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雯醒过来的时候，猝不及防看到身边坐着个人影，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秦川。

不过和平日不同，表情阴沉得象是要滴出水。

就算这样，看到秦川她还是松了口气。

她再看周围，布置简陋，只有床和桌。

她来过这里，就在给秦守良守灵的时候；要说有什么区别，就是窗户不知道为什么破了个大口。

这里是老宅，秦川的房间。

她问：“川哥，我怎么在这里？”

秦川揉了揉脸，让表情缓和下来：“昨晚你昏过去了，我不放心让你在那种鬼地方睡觉，就把你带回来了。”

虽然在大多数人来看，这老宅才是真正的鬼地方。

听到昏过去的事情，那些记忆全都涌现了上来，她脸色煞白：“川哥，昨晚，昨晚我好象看到李嫂子了，她站在门口，象是个蛇一样朝我爬过来……我是在做梦吗？”

秦川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不是所有人都象他一样，在死人堆里长大；秦小雯已经算是胆子大的，可在这个时候，也还是想要自欺欺人。

见秦川沉默，秦小雯的脸色更加白了一分：“不是梦，不是梦……”

“快跑吧，川哥，跑得越远越好，这里有鬼啊！！”

秦川按住她的肩膀：“冷静一点，我已经处理好了。我去给你煮碗粥，之后慢慢说。”

秦小雯也不知秦川是怎么处理的，可她能好端端地睡在这里，她还是愿意相信秦川的。

就算这样，秦川也没来得及走，就被她抓住衣服：“别走，我怕。”

秦川摸着她的脑袋：“没事，我在的。那我不走，你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吧。”

她把被子抱得很紧，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原来昨晚她被女尸找到之后，女尸一直看着她的脸，象是感到困惑，但还是像蛇缠住了秦小雯的身子，头发一直往她嘴里伸。

挣扎中，秦小雯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些事，好象自己经历过似的。

浴室里，李丽花正在洗澡，突然间门被打开，老人闯了进来。

尖叫声里发生争执，李丽花的脑袋被按进水里，一直喘不上气……

秦川想了想：“我听说过水鬼的故事，被淹死的人会在水里找替死鬼，被缠住的人会见到水鬼惨死的经历，一直到下一个人替死才能解脱。但这样被溺死也算么？”

没人知道算不算，毕竟没有人见过鬼。

也不对，既然有传承，那就应该是有人见过，然后言语文本流传下来，只不过在漫长的传播和发展中，有些事情失了真。

秦小雯当然也听过水鬼的故事，以前胆子大没当真，现在却被吓得够呛。

她说：“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是二伯爷……是秦守仁想要通奸，被拒绝之后失手杀了李嫂子？”

秦川点了点头。

“这种畜生，竟然也能跟爷爷是兄弟，流着一样的血……”

他把拳头捏得很紧。

她问：“秦守仁呢？”

秦川深吸一口气：“死了，被用杀李丽花的时候同样的手法，淹死在了马桶里。我们关灯方便行事，却误打误撞给厉鬼创造了机会。”

虽说是个恶人，可听到死于厉鬼复仇，秦小雯还是不由得面色复杂。

这种时候，她竟还有心思关心别的事情：“那老爷子的事情？”

秦川缓缓摇头：“死人开不了口，我问不出来。”

秦小雯一时语塞。

她知道这对爷孙感情深厚，秦川为了探查真相估计什么都做得出来，可现在他就算想做些什么，也没有办法了。

秦川说：“你不用安慰我，这次的事把你牵扯进来，已经是我的问题。你先回家吧，对谁也别说发生了什么，之后我会补偿你的。”

“说什么补偿不补偿的……唉，川哥，你有什么事就叫我。”

等秦小雯离开，秦川在椅子上枯坐一会儿，然后猛地捶了自己的大腿。

如果没有拿走那个纸人，而是直接逼问秦守仁……

哪怕用私刑也好，是不是就不会落得这么糊糊涂涂？

他怒目圆睁。

不管怎样，他还有要做的事。

花了些时间平复心情，秦川才拿上楠木箱子。

又去车里，把李丽花的尸体搬到大堂。

秦川记得秦守良说过。

以往他只当行业规训，现在看来，应该确有其事。

“生前已经足够可怜，死后一路好走。我替你敛容收尸，泉下要是碰见爷爷，替我向他问声好。”

为了避免出现意外，秦川先把尸体的四肢都死死绑住。

他闭上眼，再睁眼时，眼里已无杂念。

这具尸体被撞得扭曲，秦川不知如何正骨，也只能摸索着把骨头推回，死人皮肤的触感冰冷粘腻。

花了会儿功夫，也只是勉强把尸体摆得象个人形。

接下来才是他真正要做的。

他拿起剪刀，剪去泛白的烂肉；穿针引线，缝好了昨天被剪刀扎破的伤口，针脚隐没在皮肤之下。

然后，拿出原本摆在李丽花房间里的婚照。

照片里的女人还年轻，她有些姿色，笑容朴实。

而尸体已经是个中年女人。

他摆在台上，对着照片开始细致化妆。

扶住死人的脸，拉紧脸皮好象生前的脸型，细细描好有些太淡的眉毛，再把白得象是凃了腻子的肤色慢慢修正……

秦川神色平静又肃穆，他曾因为这幅表情而被投诉对待顾客像对待死人，但真正的死人永远不会投诉他。

一点一点，李丽花好象在他的手底下活了过来，甚至不止活过来，她变成了年轻时的模样。

直到秦川补完最后的妆。

隐约地，秦川看到她身上有红光闪过，然后感觉胸口在发烫。

那面被秦川随身揣在怀里的铜镜终于有了反应，他一把抓了出来。

这次镜子上没有浮现文本。

明明秦川照着自己，出现的却是李丽花的脸。

他悚然一惊，还没来得及抛开，一段记忆就涌入他的脑海。

冰冷，僵硬。

只有狭小的视野。

死不暝目的尸体被藏在床底，始终睁大眼睛看着门口。

怨气象水一样流淌。

直到某天，狭窄的视野里，看到门口出现两双脚。

大哥……我们是兄弟……

你这畜生不是我兄弟……

你帮帮我怎么了……

我怎么可能帮你……

兄弟一场，爹娘就盼着我们好。一起吃过最后一顿饭，然后我去自首，你替她敛尸……

记忆到此结束，秦川清醒过来，面前的铜镜也恢复平时的样子，映出秦川的脸。

只是角落多了一点血渍一样的污痕，不知道污痕变多，会不会出现新的文本。

秦川无暇顾及镜子，只是怔怔想着。

最后秦守仁没有去自首，爷爷也没帮李丽花敛尸。

因为爷爷死了。

据秦小雯说的，他们在灵堂上看到爷爷的时候他面容安详。

如果兄弟吃的最后一顿饭，那个畜生给爷爷下了药，那确实不会留下伤口。

明明是多年没有往来的兄弟，却是秦守仁第一个发现爷爷的死，这就是他自导自演。

可是……

秦川脑海中闪过黑暗之中，秦守良穿着寿衣回过头，脸上只剩下半张面皮。

谁扯了爷爷半张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