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一睁眼,就看到齐岳惊喜的脸。
“大山?”
齐岳一把将秦川拉了起来,扶住他的肩膀上下打量着他:“你没事就行,不过鞋子去哪了,怎么就穿两只白袜?你不会在里面s成都林心如吧?”
依旧是这么不着调的话,秦川稍微放松一点,觉得身上疼得厉害。
他马上回过身:“里面没有你老公,只有具金身,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跟着我爬下来。有没有东西堵住这里?”
“有。”
秦川没想到齐岳还真有,一扭头,就见齐岳从地上抬起圆悟长老半截尸体塞了进去。
齐岳说:“之前我不是拽着这家伙往下掉嘛,本来打算抱着它等你拉我的,没想到有根破木头堵我嘴,然后我就看到几根树枝扭在一起,模仿我的声音喊你然后就往上爬。”
“我拼了命挣扎,结果这金身根本就不结实,挂在树上一分为二,成了两半掉下去,好巧不巧砸翻一片人。”
“估摸着那帮香客没香吸了,也没有一开始的狠劲,被砸翻之后爬起来也慢,看见他们去抢半截金身,我赶紧撒丫子跑,回过神来才发现手上还抓着半截尸体。”
他耸了耸肩:“我还想着要怎么救你,结果这破树不知道抽了什么疯,摇花手似的把那些尸体都摇了上去,那些香客也都突然失了神,一个两个摔在原地不省人事。”
“我绕着树转了几圈看到个洞,平时两边都拉着隔断,只能看到焚香的正面,没想到背后还有这种东西。还在琢磨这洞能干嘛,结果你就爬出来了。”
秦川简短地说明了在上面发生的事,齐岳听得啧啧有声:“妈的,这老树真成精了!还有这金身,一个两个都不正常,要是让慧能老祖知道,肯定得掉眼泪花子。”
秦川环顾四周,先跟齐岳往远处退去,突然闻到一股烟味,往旁边一看,齐岳已经点上烟。
他递了一根过来:“怎么,你要吗?”
“不是都丢了吗?”
齐岳说:“我在圆悟长老的金身上摸出来的,还摸出了一本小册子,也不知道写了什么玩意儿。”
他扬了扬手上的册子,这个时候枯槐剧烈地晃动起来,尸身飞晃发出奇怪的声响。
齐岳顿时哭丧着脸:“我就抽着烟你又抽什么风,槐老祖你就不能消停会儿么?”
树上。
一具又一具僧尸升起,他们被缓缓举到空中,秦川微微眯起眼。
这种场景……原本应该是专门为展览圆灭住持的金身所设计的,现在每一个僧人都享受着同样的待遇。
树枝蠕动一下。
齐岳用力揉了揉眼睛,确定他没看错。
刺穿僧人的枯枝象是血管一样波动,里面传出啵啵的声音,不知道在运输什么。
“他们……”齐岳迟疑地说,“在哭?”
从尸体的眼中有两行东西落下。
秦川看了一眼,随后面色大变,比眼睛先反应过来的是鼻子,尸体落的不是泪,是那种满是槐花香的粘稠液体。
“捂住嘴,再跑远点!”
他们并没能跑远,整个院子都被枯枝封锁。
他们无路可去,所有人都要目睹金身诞生佛陀涅盘的奇迹。
那些僧尸不断重复着丰盈到干瘪的过程,有什么东西从它们的体内流出,又有新的东西补充。
秦川下意识在心中默念缝皮术,皮肉在他的眼中分离,他看到了皮肤下涌动的东西。
他也知道他之前在树洞中听到的不是呼吸的声音,而是液体灌入排空空气的声音。
这棵枯槐抽干了尸体中的油脂血液,又从树中抽出油绿粘稠的液体,重新灌入尸体之中。
从干枯的树皮中。
从尸体的七窍中。
那液体不断流出,这恐怖至极的场景,却弥散着槐花的香味。
一具又一具尸体高悬,孔雀开屏一样悬挂在各处,象是佛陀祖师论道时拱卫的诸佛。
要是能够补上金粉,就真是佛门盛景了。
底下,已经倒了一片听从布道的善信。
只差佛陀出现了。
咚——
这个时候骤然响起幽幽的钟鸣,差点没把齐岳吓得心肺骤停。
秦川目光幽幽地看着树顶。
枷锁已被斩断,却有枯枝蔓生。
不需再借他人,莲台生自淤泥。
油绿的液体不断从树顶往外涌,将莲台给顶了出来;那么多僧人的血,才让一座莲台浮现。
本应该困在树洞窄道中的住持金身端坐其上,手捏莲花法印,面容作菩萨低眉。
出现种种变故,金身还是现世。
枯槐依旧抽动树枝,象是飞舞的蠕虫,那些血和油都顺着枯枝,汇聚到莲台之下,住持的金身就越发圆满。
齐岳张了张嘴,却被震撼到无话可说,只有烟屁股上下翘了翘,烟灰落在地上。
他问:“这是要成尸佛吗?”
秦川说:“我只听说过尸解仙,没听说过尸化佛。真要有这么邪门的东西能成佛,你的祖师就要掉眼泪了。”
齐岳笑了笑:“什么我的祖师,说不定咱俩已经死到临头了,你趁现在赶紧信一信,说不定咱们到时候还能一起作伴,投个上善人家。”
秦川说:“倒在地上的基本都是善信,又有什么用呢。比起信佛,我不如信你。”
齐岳眉飞色舞:“这话中听。”
秦川说:“先把那些善信拉过来。虽然我不信佛,但你真要到了地狱,有这一笔,说不定他们能给你说说好话。”
两个人尽可能把倒地的香客拖远,齐岳才擦一把汗,就听到秦川说:“把打火机给我。”
“你终于理解我们道上的浪漫,最后关头也要点根烟么?”
说着废话,半点没眈误递打火机的时间。
秦川接过打火机,看向涌动的油绿液体。
他说:“那些应该就是制作槐花香的原料,我在上面摸过,象是动物油,等凝固后封蜡点燃就是香。我想试试……”
他点起火扔了出去,火机落在那些液体中。
“能不能直接点燃。”
转瞬之间,火焰熊熊燃烧,不知枯萎多少年的槐树浸润了污浊液体,眨眼就成了火树。
火光中那些僧人的怪异恐怖的尸体终于变得宝相庄严,令人敬畏。
枯槐剧烈晃动,发出了哭泣的声音。
那莲台之上的金身却依旧安详,手捏莲花法印,面带慈悲笑容。
“三界无安,尤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
两人真切听到诵经的声音,抬头一看。
火光中,住持面容一点点被焚去,却不改半点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