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齐岳想的一样，秦川半点时间都没有耽搁，随便给出个装修方案，提着他的箱子就要出发。
齐岳能怎么办，跟着去呗，只觉得自从跟着这位爷，什么苦日子累日子都来了，生了条劳碌命，那就只好四处奔波。
开着车在路上疾驰，齐岳的愉悦值也跟着车速上升，他放着他的垃圾音乐，跟秦川搭着话：“老爷子的事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秦川点了点头：“恩。”
齐岳显得相当不满：“你早说把老爷子看得那么重，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我就跟你一起去拜访他了。”
“我上大学之后跟他就没往来了。”
“恩，为什么？”
秦川说：“因为他不想让我继承他的技艺。”
“我算是看出来了。”齐岳说，“你的倔驴性子肯定跟老爷子一脉相承，屁大点事能弄到这种地步。啧，说得我更想见他一面了。”
秦川说：“等你死了再替你们牵线搭桥。”
“我可记着了。”
秦川扭头看着齐岳：“大山，你就这么一直跟着我跑，家里面没关系么？从以前到现在，你都没跟我说过家里的事。现在你把我的家底摸得差不多了，你自己呢？”
齐岳撇了撇嘴：“嗐，要是值得说，我得把家里的事情裱在脑门上，可惜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我上大学的时候老爸老妈离了婚，老妈找人改嫁，老爸一个人单着，整天就是喝酒。”
“对我没啥要求，养得活自己就行；每月就象征性给他们点生活费，当是他们把我养大的回馈。我对老两口也没啥要求，我去串门的时候能开门让我吃餐饭别给我甩脸子，热热闹闹之后能和和气气离开，比什么都强。”
“就这点事，你觉得我能跟你说啥？”
秦川说：“这样啊。”
两个人不说话了。
秦川发觉他身边的人都挺倒楣的，没几个家庭美满的。
说不定是家庭有缺陷的人彼此吸引，才凑到一块，真要是这样，那还真是凄凉的羁拌。
齐岳开了半天，又问：“你车呢？还没修好？”
“修好了，只是懒得开，而且你的车比较快。”
明明不是在夸齐岳，他却露出了洋洋自得的神色，他对这辆车的态度比对他父母的态度热情得多。
齐岳为了展示车子的性能，一路狂飙，直接甩开几个交警，秦川总感觉他的车子到现在没被扣下真是个奇迹。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去黄崖村的路窄小泥泞，硬着头皮开了一半，中间有段路烂成坑，边上还横叉着树丛，齐岳没办法，只能慢腾腾地往后倒，暂时停在外边镇上。
问了一路，总算找到个能开那破路的，一个瘦巴巴的老头，张口一嘴黄牙，开四百块说可以带他们进去。
他们就坐着个小拖拉机往里走，路上一颠一颠的，齐岳捂着屁股站了起来：“继续坐下去，我这屁股比往成都走一遭还要遭罪，我得站起来。”
没过多久又被旁边树丛扫脸，吃了一嘴树叶，他骂骂咧咧地蹲了下来，底盘还真稳，抓着旁边的铁皮真让他蹲住了。
老头说：“别管你屁股多金贵，蹲个几分钟肯定蹲不住。”
齐岳苦着脸问：“还要多久？”
老头说：“我也好久没去过了，估摸着快一个小时吧。”
秦川问：“很久没去过？”
“对头。”老头回答，“那黄崖村不知道为啥，老是湿哒哒的，路上全是烂泥，还动不动就有山体滑坡。反正年轻人基本都出去打工了，里面又没什么宝贝，没啥事我们都不进去。”
“里面的人也不出来吗？”
老头想了想：“偶尔有个年轻的开摩托出来做点买卖，然后又回去了。是个闷葫芦，没什么意思，比车上这个黄毛差远了。”
齐岳想了想，觉得是在夸他，所以眉飞色舞。
聊都聊开了，路上不说话也无聊，老头继续问：“你们去黄崖村干嘛，别说外地人，那地方连本地人都不怎么去。走亲戚？也不象啊。”
秦川说：“就是办点私事。”
老头看得出来秦川不想多说，只开着拖拉机一路突突突往里走。
齐岳给老头递了根烟，老头咧着黄牙直接叼住，齐岳顺便给他把火点了，然后问：“那地方以前应该不这样吧？”
“以前？”老头想了想，“以前路没那么烂，经常有些老头老太太出来赶集打牌，岁数大了遭不住，走不动了也就不往来了。”
齐岳问：“那些老头老太太要是有个什么事，也得要人操办白事吧，那时候要怎么整？”
“两腿一蹬躺板板，还能怎么整？”
老头说：“说起来以前好象有谁死了，特地从外地请了个有名的人收敛，好象穿的一身黑还象模象样……”
他瞄了一眼秦川，再想到两个人问东问西的：“不会就是你吧？”
秦川说：“那是我爷爷。”
老头问：“怎么，村里又有人死了？”
秦川摇头：“不是白事，我们只是进去办点私事。”
老头也不嫌搭着秦川晦气，他嘿嘿笑着：“行，私事就私事。老头子我也有私事，一把年纪了，不知道哪天一个迷糊就睡不醒了。要不我死了之后，你们给我操办？”
齐岳来了兴致：“可我们也不在这，你死了我们也不知道啊。”
老头说：“隔几天给我打个电话，看看我死没死，不回电话就可以过来办了。到时候我把钱都放在枕头底下，你们办完事顺便拿走就行了。”
齐岳说：“您老也不嫌整天打电话问这种事晦气。”
“有什么晦气不晦气，人都是要死的，谁不死啊？”老头梗着脖子，“死了在家发臭没人发现那才是晦气。”
齐岳说：“成，冲您老这态度，到时候我们给你打九折。”
“我都死了你打折有什么用？烧下去给我吗？”
“那不成，烧纸币违法，不过我可以给您老换成纸钱。”
他们乐呵呵地讨论着，最后到地方了，老头留下电话号码告别，给他们打了九折，只收三百六十块。
秦川抬起头，面前就是黄崖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