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潭畔，那灰衣人墨渊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浓稠的毒瘴与扭曲的枯木阴影中，从未出现过般。

地上那两片被整齐切开、死状诡异的蚀骨狼尸，证明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短暂交锋。

孙淼僵立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握着剑柄的手指关节发白，微微颤抖。

“想打一架？”

那句冰冷的话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回荡，将他先前所有的愤怒叫嚣都冻成冰碴，然后砸得粉碎。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浸湿了衣领。

他第一次清晰感受到，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所谓的家族背景、学院名头，是多么可笑与不堪一击。

柳师妹同样心绪难平。

她看着墨渊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

劫后余生的庆幸还在心头，但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震撼。

那惊才绝艳的一剑，那面对招揽时不屑一顾的淡漠，那随口道的惊人话语，以及最后转身时的冰冷模样。

这一切交织成神秘强大的形象，深深烙印在她心里。

她自幼见惯所谓的天才俊杰，却从未有一人，能给她带来如此强烈的冲击与距离感。

矮胖弟子和其他几人更是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互相看了看。

哪里还有半分先前谈论毒魔藤时的兴奋与贪婪。

此刻他们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离那个恐怖的灰衣人越远越好。

死寂持续了良久，孙淼一声粗重的喘息打破了沉默。

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缓缓松开握剑的手，剑尖无力垂落在地，发出“铿”的轻响。

“走走吧。”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后怕。

“采集毒魔藤，然后立刻离开这里。

这一次，再无人有异议。

几人默默行动，小心翼翼靠近潭边那些幽紫色的毒魔藤，动作比之前更快更谨慎。

眼神不时警惕扫向四周的瘴气林木，生怕再有可怕的东西钻出来，或者那个煞星去而复返。

采集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没再遇到其他危险。

大概是墨渊方才斩杀蚀骨狼时残留的剑意威慑，附近的毒虫瘴兽都不敢靠近这片区域。

将几株年份足够的毒魔藤小心封装好，放入特制的玉盒。

孙淼片刻不愿多留，低喝一声。

“走！”

一行人如同惊弓之鸟，沿着来时的路，仓皇向沼泽外退去。

来时还带着历练的兴奋和对机缘的憧憬，此刻只剩狼狈与劫后余生的庆幸。

以及心头挥之不去名为墨渊的阴影。

与此同时，在距离枯骨潭数里外的一处较干燥的山坳里。

林风褪下深灰色斗篷，露出原本的容貌和普通作战服。

他靠坐在一块背风的岩石后，手中拿着那柄暗沉无光的墨渊剑，仔细端详。

离开了枯骨潭的特殊环境，墨渊剑更显古朴无华。

剑鞘与剑柄都是不知名的暗沉金属打造，触手冰凉，上面没有任何华丽纹饰，只有一些极古老模糊刻痕。

剑身与剑鞘严丝合缝。

他尝试着缓缓将自身气血注入剑中。

嗡

剑身轻轻一震。

但他能感觉到，剑身内部在贪婪吞噬着他注入的气血。

并反馈回一股更精纯的能量，反哺自身。

这股能量流过经脉，没带来力量的直接增长，却让他对自身气血的掌控更精细。

“果然玄妙”

林风低声自语，眼神满意。

这墨渊剑，能辅助他修行

其价值，远非寻常神兵利器可比。

他回想起孙淼等人那恐惧继而试图招揽的嘴脸，嘴角不由泛起淡漠的笑意。

江城武道学院？

孙家柳家的资源？

在他见识过石室老者手握这柄墨渊剑之后，那些曾经或许能让他心动的东西。

如今看来确实如同米粒般微不足道，局限太大。

他的路，早已不在那小小的学院和家族框架之内。

不过，孙淼最后气急败坏的辱骂，倒是提醒了他。

虽然用了墨渊这个马甲，但行事风格和手段，终究可能留下蛛丝马迹。

日后还需更谨慎，这墨渊的身份能用但不可依赖。

更不能让其影响到自己真实的身份。

他将墨渊剑收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毫不起眼的皮质剑囊中，负在背后。

这剑囊是他在城镇集市上淘来的旧物，正好能遮掩墨渊剑那过于古朴特殊的造型。

调息片刻，将状态恢复到最佳后，他站起身，目光投向沼泽之外的方向。

接下来，他得返回那座边陲城镇打探一下外界消息。

林风整理了一下衣物，确认没留下和“墨渊”相关的痕迹。

然后身形一动，像个普通的归途旅人，步履沉稳地朝沼泽外行去。

林风回到那家名为悦来的客栈时，已是傍晚。

夕阳余晖把青石街道染成暖金色，空气里飘着各家做饭的烟火气。

他还穿着那身普通的作战服，和街上奔波一天的行人没两样。

客栈老掌柜还在柜台后打盹，对这位早出晚归的年轻客人，他早习惯了，连眼皮都没抬。

林风回到那间简陋的单间，关好房门。

他没点灯，借着窗外最后一点天光，解下背后的皮质剑囊，小心放在床铺内侧。

墨渊剑安静地躺在里面，没一点气息外泄。

他走到窗边，没完全推开，只透过缝隙观察外面。

巷子里偶尔有晚归的邻居走过，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更远处，主街的喧嚣隐约传来，和这僻静角落的安静不一样。

确认周围没异常，他在硬板床上盘膝坐下，没立刻深修。

脑海中回顾着今日在毒瘴沼泽的遭遇。

这些世家子弟，眼界被家族和学院框住，不懂山外有山。

他将注意力转回自身，默默梳理着自身所学。

这条路不走气血冲关快速升境界的捷径，而是重根基，意境和力量掌控，虽进展慢，但每步扎实，潜力大。

只是这条路也需要更多资源，更多的信息，关于资源，关于外界动向。

第二天一早，林风再次离开了悦来客栈。

他没再去闲云茶舍，那里人多眼杂，昨天刚和孙淼等人接触，不宜常去。

他换了身更旧、带几个不明显补丁的粗布衣服，脸上用草汁涂了涂，面色蜡黄，像个家境差、身体弱的落魄青年。

这衣服是他在市集旧衣摊买的，运转归藏诀，他轻松融入城镇最底层人群。

他去了城西的码头区。

这里比主街乱，空气里有鱼腥、河水和汗混在一起的味道。

扛包的苦力、叫卖的小贩、等待活计的船工挤满了河岸。

这里的信息更加粗粝，也更加真实。

他蹲在卖烤饼的摊位旁，花一个铜板买了个饼，慢慢啃着，耳朵听着周围苦力休息时的闲聊。

“听说了吗？灰岩峡谷那边不太平，守备军好像吃了点亏，死了不少人”

“可不是嘛，据说冒出来个大家伙，皮糙肉厚，弓箭都射不穿！”

“妈的，那边几条商路都断了，咱们这搬货的活儿也少了不少”

“唉，这世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林风默默地听着。

灰岩峡谷的兽群异动比想的严重，连守备军都吃亏了。

这可能会引动周边势力格局的变化。

他又走到公告栏附近。

上面贴着官府的征税告示、寻人启事，以及一些商队招募护卫的信息。

其中一条招募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招募经验丰富之采药人或熟悉地形之向导，前往黑风涧采集阴魂草。报酬面议，必有重谢。”

“联系人：城南百草堂赵掌柜。”

“黑风涧？”

林风想了想地图，那地方比毒瘴沼泽还阴森，据说常年刮黑风，常有怪事，普通武者不敢进。

阴魂草是冷门药材，据说只长在极阴之地，和神魂有关。

这百草堂竟然公开招募人去那里采药？

他记下信息，没立刻行动，继续在码头区转，收集零碎消息。

直到日头偏西，他才返回客栈。

一天下来，收获颇丰。

不仅确认了灰岩峡谷的动荡，还知道最近有几支外地商队在这停留，也在打探落星坡的消息，行迹神秘。

夜晚，林风依旧在黑暗中盘膝修炼。

识海中的神魂虚影也在一呼一吸间，变得更加清晰。

他能感觉到，再次突破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他沉浸修炼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和寻常夜行人不一样，带着刻意收起来的气息，从客栈后方巷子过来，停在他窗下。

林风猛地睁开了眼睛，眸中冷光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