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妈……”齐岳这他妈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用了个首尾呼应的感叹结束发言，“这他妈的！”
秦川看了眼老人：“不送去疗养院吗？”
“没钱。”
从进屋到现在看到的，确实是一穷二白的样子。
秦川发觉他言语中的异样：“害怕你爷爷伤人？这村子里还有别人么？”
王迅一说：“年轻人都走了，我要照顾爷爷留了下来。村尾跟山上还住着几家老人。”
齐岳眼珠子一转。
路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算是家事，这里问不出来别的地方也半点不知情么？
和秦川对视一眼，说要暂时先离开。
王迅一只说了个请便，就慢腾腾地挪到下面做饭。
离开的时候，秦川看了一眼，不过是菜梗和米混在一起烹煮的烂粥，比起人食，更象是猪饲料。
王迅一没管离开的两人，端着东西上楼，老人还是朝他扑过去。
他面不改色地把粥往猪食槽里倒，然后抓住老人的头皮就往食槽里按，眼神越发晦暗。
……
另一边，秦川两个人在往村尾走。
齐岳又点了根烟，感觉比起鬼怪，还是他的肺比较危险。
他说：“我也去过不少穷地方，穷成这样的，还真是头一遭。别说小康了，感觉放回上个世纪冒充未教化的原始村落都不为过。”
秦川看了眼周围：“和外界缺少联系的话，村子的各种机能确实会退化。不过这里还能通上电，还没到原始的地步。”
秦川倒是在一个没通电的寨子里生活过十多年，习惯了也就觉得无所谓。
齐岳说：“光有电没啥用，医疗饮食啥的都跟不上，住在这村里的老人真是遭罪。王迅一他爷爷，过成这个样子，光想到就发毛。”
“你想说什么？”
齐岳摸着脑袋：“要是我老了也疯了，你就把我送走，我宁愿躺棺材里也不愿意活成那样。”
“不至于发生这种事。”
“怎么不可能？铁娘子多横一个人，养尊处优大权在握，最后不还是老年痴呆。”
“我的意思是，你再这么抽下去，可能活不到那么老。”
齐岳嘿嘿笑了起来：“好象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我没在夸你。”
“我就是乐呵。”齐岳叹了口气，“这村子太荒凉，感觉哪都不对，我得调整好心态，免得抑郁了。”
两人找了一圈，确实还有其他的住户，从村尾到山上一共找了三家，每一家都只是开一条门缝从里面露出半张脸，发现秦川两人看过去就猛地把门合上。
几次找人的经历一模一样，象是克隆人似的。
找到最后一家的时候齐岳猫在墙外边，人家才刚一开门就把脚塞了进去，笑眯眯地说：“打扰了。”
“嗬啊——”老奶的声音象是含了口痰，“你们要干什么？”
齐岳说：“我们是来援村的干部，了解一下大家的情况，好把各种补贴跟优惠落实到位。”
“什么……什么干部？”老奶被齐岳逼退，让开了几个身位，齐岳顺势把门打开。
里面飘出发霉发臭的味道。
“就是开门送温暖的。”
齐岳迅速看遍里面的情况，先看到剥落的墙皮，然后看到手工的木桌，上面摆着台式电视跟老式保暖瓶，都染着些黄渍。
他在身上摸了摸，觉得给人递烟不太合适，就摸出现金来。
这个社会基本都是移动支付，齐岳这种街头混混还保留有带现金的习惯，他本来打算给一张红的，才摸出来就觉得不合适，收回去抹了个零，换了张十块钱的递给老奶：“这是慰问，接下来问你点事，你都要好好回答。”
老奶拿着十块钱支支吾吾的：“啊，什么事？”
“都是些平常的事，别紧张。”齐岳又换了凶恶的脸色，“要是说得不好，我就要把你家里的东西给收缴了。”
秦川不太适合干这种事，齐岳比较道德败坏，他就在旁边看齐岳一个人把红脸黑脸全给演完了，一个人唱双簧。
老奶被弄得不知所措，只好点头说是。
齐岳问：“村里年轻人呢？”
“都出去打工了。”
“没人留下来？”
“没有。”
“王迅一呢？”
老奶喉咙里又发出“嗬啊”的声音：“他不走。”
齐岳反复问了几遍，都只是这种驴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担心言行逼供会直接让老奶驾鹤西去，只得作罢。
转而又问：“王迅一她妈妈去世的事，你知道吗？”
老奶摇头：“她死的时候，好象从外面叫了个人过来收拾，没办白事，葬在哪都不知道。”
齐岳不死心又换了几个问法，实在问不出别的事，感觉要么他是老年痴呆要么老奶是老年痴呆。
瞧了眼天色不早，齐岳悻悻作罢，他看了眼秦川，示意自己没招了。
论耍嘴皮子，十个秦川也比不上一个齐岳，齐岳都问不出来的事，他也没有办法。
秦川只是走上前，伸手握住老奶的手，她的手又老又脏，褶皱里有积年的尘垢，象是握着块干掉的老树皮。
他恍若不觉：“我们会再来的。”
松开手的时候，老奶还有点愣，但两个人已经离开。
齐岳说：“你小子可以啊，知道演干部要演全套，还知道假情假意收个尾，以后考个公干村官，肯定是块料。”
秦川并没有陪齐岳演戏的意思，他只是用造油术窥探了老奶的欲求。
要是还象王垦那样，有齐岳在身边，他会直接动手想办法逼供。
但那是个正常的老人，痴呆，迟钝，困惑，害怕……
就是个年老无助的老人。
秦川倒宁愿她是个孤魂野鬼，这样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看得出秦川神色不甘，齐岳心里微微一动，他可没看过秦川这种表情，所以拍了拍秦川的肩膀：“没事，多花些时间，说不定就能查出什么东西。这破村子我陪你待着，到你满意为止。”
“这些人都阴森森的，和他们离远点，找个空房子对付一晚。我有开拖拉机那老头的电话，给点钱叫他明天带点吃的跟被子过来，没必要着急，慢慢来。”
秦川揉着自己的脸，让表情恢复正常：“谢谢。”